我疯狂挥动双手指示他停下来,但是他并没有绕路的意思,只是不断朝着我这里高速行驶。我不清楚他是不是没有听见我的话,有可能只是来不及让车子停下来。
车子在我眼中的黑色影像以失控的速度增大,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让我采取措施,以致我居然动作僵硬地被钉在地板上。
接着是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巨响,似乎包括着叫喊声。
我的耳膜在一瞬间被那粗鲁的巨响冲击得麻痹,取而代之的是规律的嗡嗡声。狂暴的黑色浪潮如漩涡一般占据我的眼帘,同时我也感觉到身体碰撞在地面上那粗糙的感觉。
我没有像漫画所描述一样会看到满天星星,我只是感到想要呕吐的不适感。在失去意识前的短短几秒钟内,我还觉得额头有阵火辣辣的滋味。
Wave 4: 求生的反击
我被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由头脑深处叫醒,我警惕地睁开双眼,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场连记忆也没有留下来的恶梦。
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渗透了我的每一寸细胞,我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让自己放心下来。
我身在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健身房里。我明白了,大概是装潢和器材的位置改变过了。
话说回来,当初荣华当了一年的主席也没有为健身房贡献过什么。
我的前额隐隐作痛,并且严重地肿胀了起来。有人用绷带将我的伤处形状难看地包扎了起来,说是绷带,其实只是衣服上剪下来的碎布条,连黄药水也不计成本地放了一大堆,流得我满脸都是黄色的痕迹。
现在还是早晨,窗外吹来很令人神怡的息息凉风,和略带粉红色的晨光一样既自然又柔和,让经历恶梦的我感受到有如回到了温暖的家里一样的强烈归宿感。
我走出健身房,穿上某人留在门边那对破破烂烂的拖鞋。狼烟没有在燃烧,从我身处的这个角度看来,一切和还未发生丧尸爆发时的世界没有一点区别,美好的清晨空气吸入体内似乎有着补充能量的神奇效果。
这个时候,我的心情仿佛那群翱翔在天空中的鸟类一样舒畅。
“啊。”惊讶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。
我转过头一看,看到一个没见过面的少女站在几步开外,脸上还带着些许诧异,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的我不由得有点尴尬。“早安。”我陪着笑。
“早。你……没事吧?”她看着我的脸。
“放心,已经好得差不多了。你刚来到这里吗?”
“我昨天刚来,我叫Janice。”她说,但是表情一样没有变。
“噢……好吧。”我抓抓后脑勺:“其实我究竟昏迷了多久?”
“你……”Janice 不安地吞了吞口水,手指颤抖地指着我的脸:“你流血了……我给你叫人来,你等着,别乱动。”
我摸了摸额头,当我看见从绷带里渗透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我的掌心时,我真的差点昏了过去。
“会痛吗?”
“不会,可能脑子撞坏了,好像失去了痛觉。”我半开玩笑道,其实咬牙咬得牙都酸了。
“你整整昏迷了两天,如果是从前天早上开始算起的话。”
凯升放下血红的湿棉花。“你妹妹没事吧?”我关心道。
“还是高烧不退。”凯升把医药箱里的器具整齐排列好,放在壁橱里。
凯升的二妹依雯飘逸的长发显得有些散乱,在她身边的草席上平躺着的是他们的小妹依玲。
依玲看起来病得可真不轻,娇小的脸蛋没有一点血色,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微微颤抖着,想起她原来那可爱的模样,令人不禁也感到心疼。
“这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吧?”我对凯升说道。
凯升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,然后在我前面坐了下来。
“你是从槟城过来的吧?槟城的情况如何?”我问道。
“听说是不太乐观。其实我也不清楚,这段时间我都待在北海。”
“喔。你没有上课了吗?还是被校方踢出去了?”
“才怪。现在是假期啊。那你呢?你为什么会身在北海呢?”他问我。
“别说了,我本来打算在槟城过夜,但因为某些事情只好大半夜赶回家。”
我注意到凯升的脸色有点说不清楚的沉重,甚至有几分不合年龄的沧桑和憔悴。“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?”我问,尽管这个问题显得有些不合时宜。
“等下再跟你说故事,我先去拿点东西吃。”
据凯升说,他的妈妈为了寻找他那失踪的老爸,将他们三兄妹留在家里后也失去了联系。他们在家里等了接近一个星期,食物吃完了,被逼把纸张和卫生纸都拿来充饥,熬得年幼的妹妹都病了。凯升打算出外搜寻食物时看见我们的海报,便决定来到这里寻求帮助。一路来到这里时,袖子上已是密密麻麻的黑血,我可以想象他从家门一路屠杀丧尸到停车场开车的那种恐怖感。
“我去年新年也回来过,可是你又没空出来玩。”我一边吃着白煮面汤一边说道:“要不然我们也不需要拖到这个时候才来叙旧。”
“你以为读我们学校很轻松的喔?连放假也不一定有时间休息啊。”凯升说。
在他闯进学校的第二天早晨,整整二十人乘着一辆Rapid 公司的巴士到校门口求助。他们多是隔壁区学院的学生,在他们的学校发生火灾后,缺乏物资的他们偷了一辆巴士出外寻求帮助。在救了途中遇见的行人后,他们也跟着海报来到了北海钟灵中学。
今天的校园内多了很多新面孔。我看见被凯升撞坏的校门被众人以牢固的铁板和麻绳给封了起来。
“不简单呢,我们光是阻止丧尸在那个时候进来就花了不少工夫。”国义告诉我:“连Daniel 也被咬伤了。”他指着在一旁工作的Daniel 手臂上的绷带。
“什么?不会吧!不会有事吗?”我紧张地询问。
“骗你的啦!那是被铁板刮伤的啦。”国义笑笑。
大家把草地上挖得坑坑洞洞以制作陷阱,只用一块普通的布掩盖着洞口,这样一来正常人便不会中招。
埋首工作的人群中,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,他明显也看见了我。时隔多年的分别,我感到有点莫名的尴尬。“祥杰。”我叫道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祥杰挤出一点不痛不痒的笑容,然后继续挖坑。
这是我来到学校的那么多天里面吃过最热闹的一个晚餐。
“一人一碗!只有一碗啊!”志康凶神恶煞地分派着食物,导致没有人敢耍赖地多要食物。
“为什么我的特别少?”振茂抱怨道,捧着他只有半碗的面条。
“你这么胖,吃少点。”志康果断地回应,振茂摆出欲哭无泪的表情。
国义对大家说:“我知道你们大家都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,我也和你们一样,我的家人都没有像我一样有这个本事活着来到这里。既然我们聚集在这里,为的就是可以活着度过这个灾难。从现在开始,我们就别再提过去的事情,好吗?”
刚洗澡完毕的祥杰领了一碗面,在我身边的座位坐下。一开始就侃侃而谈的凯升在见到他以后便静了下来,气氛陷入难堪的状态。
“国义说得对。其实我也明白的,你们两个以前可能相处得不太好,现在既然都在同一条船上,那就抛开以前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吧。”我说道。
“什么?我们哪有不合?对吧?祥杰。”凯升赶紧说。
“是啊是啊。我们一向都很好啊。”祥杰配合道。
“那好吧。”既然他们爱这样说,那我也没办法。
经过一顿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后,凯升不甘地放下碗筷:“老子饿死了!这么少怎么吃得饱嘛?”
难道还是必须吃纸张吗?每当有这样的想法,我都会在脑中浮现三兄妹围着纸张痛苦吃下的情景。真可怕。
“我在想,在缺乏食物供应的情况下,人类会不会和丧尸一样互相吃食呢?”
“可能。或许这种事情现在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也在发生着。”祥杰说。
吃饱后,同住一间课室的我、祥杰、凯升、依雯分配了自己的基本工作。
祥杰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负责洗衣服的工作,真难得。依雯也愿意包办准备我们数人的伙食。据国义说,他们在食堂凑出了十余桶瓦斯,要撑上一个月也应该不是问题。我和凯升则负责打扫,同时我们也负责和国义他们一起进行每晚睡前的全面检查。这是一样相当累人的工作呢。当然,这样并不足够。一个特殊的计划仍然在进行。
“是食物的问题。”国义对我们说道:“从明天起,我们要安排一些人出去找食物。”
国义在稍作停顿后继续说:“这是一个很冒险的方法,我知道。但是能吃的也已经不多,来这里避难的人还会继续增加下去,如果不冒险,我们大家都不能活了。你也不想落得吃人肉为生的下场吧?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等下准备好以后就早点睡吧。明天可有你们忙的了。”
世界可以很糟糕,命运可以对你很坏,可是每个人都有抱着乐观心态面对一切的权力。
我的情况或许很糟,但绝不是最糟的。
自从我从昏迷中醒来以后,这里的生活变得丰富得多。
许久不见的依雯收起了古惑女的态度,每天日以继夜地陪在依玲身边。有时候,凯升还会带着一些温水和食物到他们身边,两人温柔地照顾弱小不堪的妹妹,流露出了以前难得一见的合作无间。
我每次经过他们的课室时,总会忍不住偷偷停下来看着这幅情景。这个画面让我感触良多。我衷心地祈祷依玲会早点痊愈。
现在,健身房成了我们待上整个下午锻炼身体的场所。除此之外,我们每天还会在周长四百米的操场上跑上十圈。我们都明白,在这样的世界生存下去,所需的是比以前更强大的体力。偶尔,我见到祥杰在休息期间一个人坐在操场边沉思的模样。
“祥杰的爸爸去世了,知道吗?”打篮球途中,我偷偷对凯升说道。
“不是去世了,是变成丧尸了。”凯升气喘呼呼地说道。
“不对,祥杰亲手杀死变成丧尸的爸爸,是他亲口告诉我的。”
自从中学时期以来,祥杰就一直围绕在多名女孩中间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。我从来都不会在他脸上看到那种即落寞又哀伤的神情,让我真的很难不对他的情况感到同情。
一个人究竟要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能在人格上有这样的改变呢?
或者说,一个人在人格上有了改变,究竟是因为经历了多可怕的事情?
“看我的啊!”我抢去被凯升击落的球,冲到三分线外。我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疗伤后,膝盖上的伤已经消失,头上的伤也没有太大的影响,在这段时间内的第一次激烈运动中,我发现我的身体甚至比我预想中痊愈得更快。
凯升一副紧绷的表情,双手高举地挡在我的前方。在烈日之下,我们已经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,但双方仍旧不想妥协,死都要打败对方的决心比中学时的对打还要强了许多。也许是受了丧尸爆发的煎熬,我们果然变得比以前还要强壮多了。
凯升的眼神中带着沉稳的杀意,似乎有本事看透我的动作。或许只是在制作一种可以看穿我的假象吧?
我的身体在左右摇晃,时刻提防着他张大的双手。
我突然向前猛冲,用尽生下的所有力气进攻他的左手边,完全没有给他一点思考的时间。他以敏捷而不失稳固的动作后退一步再跳起,完全荡去了我的攻势。我萌生了一个念头,在他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突然用力停下脚步,跳起来把球投出。
凯升瞪大眼睛,似乎对我的进步的速度感到惊讶。他试图阻挡,但是远远错过了最好的时机。
进去吧!
然而球却在撞击到篮框后弹出,喷到了界外线。
我虚脱地躺在粗糙的球场上,用力地喘着气。
要不是在这恐怖的世界,这样的生活还真的很棒。
果然。果然在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懂得珍惜生命中所有美好的时刻。我在想,如果我可以在这场噩梦中生存下来,如果再让我回到以前一般的生活,我一定会好好珍惜,不再每天躲在家里玩该死的电脑游戏,过着一天又一天没有任何意义的日子。
这世界上仍然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我去发掘啊。为什么我从来不曾注意到呢?
以后,我还会有这个机会吗?
我闭上眼睛,放声大笑。我感觉到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挤了出来,混合到我满脸的汗水中。
“你是输球输到疯掉了吗?”凯升挖苦着我,然后也在我身旁坐了下来。
“很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啊。”我说,看到猛烈的阳光从眼皮间照射进来。“多希望可以就这样睡着,永远不需要起来面对这地狱般的世界。也许,在梦中至少还可以找回以前美好的日子。你说对吗?”
“现实是残酷的。”凯升缓缓地叹了一口气,打开水瓶喝下一大口发出咕噜咕噜响的清水。
“你和娴琳怎样了?”凯升问我。
“如果非要说的话,我和她吵架了。”我说:“那天原本要在她家里过夜,但是因为斗嘴了,闹不和了,所以我才会在三更半夜回来。”
“噢,是为了什么事情呢?”凯升看着我。
“是什么事情我也想不起了。”我依旧闭着眼睛:“总之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。”
“还懂得用成语,真不错。”凯升吐槽。
“很后悔啊。现在回想起来,根本就不应该吵得那么厉害。还去喝酒消愁哦,那时的我还真是蠢得不得了。”我苦笑。
“那你呢?你和秋梅还好吗?”我坐起身来,接过他的水瓶。
“我们分手了咯。”凯升表面看似很平静。
我差点没把水喷出来:“分手?前阵子不是好好的吗?为什么会分手?”
凯升望着天空,逆着太阳的那一个方向,语带感慨地说:“就像你说的,因为贪心,因为要求太高。或许人就是这样犯贱,在失去之前是不会懂得惜福的,失去之后才来哭哭啼啼。”
“哈哈。”我有千头万绪在心里,但是能够说出口来的只有两声苦笑。
“你知道吗?”凯升说:“我一直希望有一天可以挽回这段感情,却一直没有机会。其实,是没有勇气才对。”
“她现在还好吧?”
“从线路故障的几天前,我就已经联络不上她了。就算问道她的朋友,结果还是没有一个可以让我放心的答案。”凯升叹了一口气。
“你每次都是这样犯贱。”我说道。
我依稀可以感受到他的痛。在这样的时候,什么最坏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。心里最深爱的人已经失去联系,父母亲也下落不明,妹妹面临重病的折磨。人生中最折磨人的莫过于这样的事情了吧?然而,作为家里支柱的他并没有被压力压垮。
他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不死人,我一直都是这么信任他的。
虽然已经和我坦诚相见,但他似乎无法就这样放下心来。这我完全可以了解,因为我心里也有着满满的惆怅,挥之不去。
我向喉间灌了半公升的水。这金属般的味道是自来水吧?算了,也已经无所谓了。
这几天以来,我们从各制服团体的器材室找出许多有用的工具。
顺带一提,由于恶臭外溢而遭到投诉,我被逼亲自处理遗忘在校园一个隐秘角落的尸体。
而我们还没走近垃圾箱,阵阵的恶臭已经扑鼻而来。我忍着臭把披在老叔身上的塑料袋拿起来,只见黄褐色的腐液流得到处都是,苍蝇和白色的蛆虫在尸体油腻的表面不停窜动,散发着浓缩臭鸡蛋和粪便般的气味。凯升忍不住吐了。
仔细回想,我把老叔的脸劈开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。
可是这堆东西看起来可和老叔差远了。
尸身腐烂到这种程度,是我预料之外的事情。难道丧尸的细胞比较受到分解细菌的青睐?说来也有可能吧,毕竟即使是“活着的”丧尸也是属于半腐烂状态的。想到就恶心。
于是,我和凯升合力把那具臭烘烘的腐尸拖到篮球场旁,一把火把他烧了。
刺鼻的黑色气味弥漫在夕阳之下。
手上那股中人欲呕的尸臭足足花了我们近整个小时来处理。
我们也曾几次到附近一些无人的茶餐室和便利商店搜取食物。
每一次出动都是十人左右的队伍。我们无法保证什么时候会遇上比我们还要大阵仗的丧尸群,因此每一次都是那么心惊胆跳。
由于我们只有劈柴刀和逃生斧之类的武器,没有拼死的决心是不行的。我们尽可能远离有丧尸的地方,不过在几次的偷窃行动中,我还是总共面对面灭了四只饥肠辘辘的丧尸,对我来说,就等于死里逃生了四次。我可不敢想象我这条小命可以经得起几次的死里逃生。
自从到学校以后,我们一直都在食用面条和未过滤的水,这种感觉并不太好。我试图找出别的食物,包括盒装饮料和罐装食物。不过包装的面包和蛋糕都已经生出了厚厚的一层霉,无一幸免。因此,基本上有一次闯入蛋糕店的行动是毫无意义的。
除了食品以外,便利店还有很多可以当作防身武器的物品。我找到了铁钉,后来把棒球棒改造成了威力更强大的狼牙棒,还拿了一些清洁用品、可以当武器的运动器具和一些杂杂碎碎的东西。虽然bb弹和空气枪好像没多大用途,但我还是忍不住带了回去。除此之外,我们苦中作乐地带走了一打啤酒。
今天,我们总共扫窃了五间店。那一打啤酒就是我们庆祝的助兴用品。